我的大伯

  农历二月十六,初春里明朗的好天气。带了小孩子回家去探望父母,巧遇大伯也回老家,在大院子的菜畦里割韭菜。他已是有数日未见眼前的小外甥,眉眼间即刻充满了和蔼和关切:“过来给姥爷看看是不是长高了?”为了和孩子保持平行的视线,一边说着一边把身子蹲下去。蹲着的大伯看到了孩子的天真喜人,站着的我却看到了大伯头顶的银发似秋霜……

  岁月定格

  我的大伯,1949年10月1日生人,同我们的伟大的祖国同年同月同日生。庄户人家是讲生辰八字的,在奶奶的记忆里,你的生辰同毛主席宣布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的时辰是吻合的,我想冥冥之中是否注定了你此生满满的正义感?在国家尚未实行计划生育政策的60年代左右,即使再贫瘠的大地也不会拒绝生命的来临,特别是农村家庭更是兄弟姊妹众多,比如张家兄弟姊妹5人,大伯作为长子,比最小的四弟弟大了整整18岁。爷爷已经过世15年里,作为家中长子,你更是顾了大家顾小家、大事小事一碗水端平,为我们这一家四十余口人操碎了心,年龄跨度之大、时间跨度之久很好的诠释了何为“长兄如父”。

  儿时记忆中的你伟岸、挺拔,不喜言笑,自带了大家长的威严和气场,家中的小孩子们都是望而却步。没有细数有多少个四季轮回在指间悄然逝去?难以置信时光竟如此残忍,眼前的你已是花白的头发、皱纹里藏满了岁月的蹉跎,俨然长成了一副我记忆中爷爷才有的样子。

  多少次,当我把杂志和报纸拿给你看的时候,你也要先戴上老花镜,方可仔细端详。好在腰板还是那般一丝不苟的挺直,深邃的目光里透出坚毅和不容置疑的正义。

  农信缘起

  在那个靠体力吃饭的年代,老百姓崇尚力气,力气可以换来工分,工分可以换来口粮,口粮可以喂养家中那么多张等着吃饭的嘴。作为家中长子的你更是责无旁贷挑起了劳动的大梁。

  1966年,17岁的大伯从青州第六中学毕业。你清楚的记得那是10月里的一天下午,你正在村里的大磨碾着家中老小的口粮。村长带了蒋主任来到你的跟前,问你愿不愿意干信用社这个工作。尚未成人的小伙子说“我愿意”,蒋主任欣然的点了点头,也在心中默念了一句“我愿意”,简单的几个问答结束,算是通过了一场非正式的面试,皆是因为你的谦逊、质朴又是村里极少上过学的。就是这样一个寻常不过的午后,似玩笑般略带轻巧的开启了你与农信社一生的情缘。从17岁入社到58岁退休,一句“我愿意”,你用了43年的时间去兑现承诺。

  现在的农商银行人难以置信,你起初愿意加入的名为“农村信用社”的集体是如此贫瘠,连一张像样的桌椅板凳都没有,更不必说体面的办公环境和社会地位可言。43年如一日的坚守?!惊讶时间长久之余,我同样好奇当时的你如何开展存款业务?你如此说道:“哪里有什么存款?存款都是找来的。”找存款也是讲究方式方法的,首先和生产队里的主管搞好联系,生产队里哪家有要待卖的猪仔都记录在册,30元50元主动上门去收;还有逢年过节打听好谁家有在外务工的人员,往家里汇钱的,也提前去做好揽存工作;甚至是骑着自行车在村里找存款,看见有个很新鲜的木头桩子,也赶紧四下打听邻人是谁家刚刚卖了树。“一队的曹振荣、二队的李友忠、三队的房师奎、四队的张兴忠……”现年已经70岁的你对入职初期10个生产队现金保管员的名字如数家珍。就这样进了农信社的大门,每个月领17元钱的工资,往生产队里交8元,自己留下9元,再交给父母。

  无论工作环境几何,大伯一路走来、感恩同行,流淌的职业江河上,每片帆影都镌刻着无悔的青春选择。

  淡薄耕耘

  如此碎碎的时光里,你先后从孟古村调到张孟口信用分社、王母宫信用社,最后的一次调动是在1984年,进了口埠信用社的大门,在这里一干就是25年。

  因为工作出色,自1979年你便走上了信用社主任的岗位,再后来条件好了,社里给主任安排了司机。你也是宁肯自己骑摩托车来回20里路:“下了班我往家里跑的勤,让人家送干啥,司机还得往回走。”

  作为带头人,你习惯在最难最急的任务面前当先锋、打头阵。最初的那些年月里,遇到不愿还款的贷户,你总是等到生产队年底分钱的时候,提前去生产队里蹲点。寒冬腊月,坚持等到下半夜3点,也要等,冬夜里冷的彻骨,只为等到不愿还款的贷户,一定要等他们来。“社里的钱都是老百姓存在这里的,放出去的要一分不少的要回来。”还有多少个披星戴月的早出晚归,皆是因为觉得公家的利益比自家的利益重要的多。有时和大伯闲聊,一提到当年清收不良贷款的经验,他常常略显激动的说:“首先本着一个原则,老百姓信着咱信用社,愿意把钱存在咱这里,咱不能让老百姓的钱瞎了。”质朴的话语,诠释的确是不变的初心。

  工作忙,很多时候大伯总可以住在单位,但是多少个辗转难眠的夜晚,你挂念着家中尚且耕种的二亩桑园。孩子又多,不如回家换下工装,转身变成农民,喂起了竹席之上的蚕。大伯母还清晰的记得,在1980年夏天,你去潍坊学习3个月,临走的时候玉米秸秆上的果实结了穗子,回来时田野以被小麦铺成了嫩绿色。培训期间,周六晚上下了课,骑3个小时的自行车回家。周一又早起,再骑三个小时的自行车,8点前赶到培训学校。这100多里路的骑行,不似今天的户外运动,而是为了省下1元钱的火车票钱,更是为了家中的牵挂,帮大伯母去地里干点农活儿。

  爱行如家是什么?老农金精神有是什么?一个词、一句话、一个家里的故事、一段家庭的记忆,都是这种精神具体承载。她看不见、摸不着,却又时时处处存在于家庭的日常生活中,体现在家庭每一个成员的一举一动之中。为单位、为集体省下的每1元钱里,我亦是看到了我们这一家人勤俭的本根,更看到了一个农信小家庭岁月叮咚中流淌出的农金精神。

  回望安然

  岁月无痕,大爱无声。主任岗位任职了22年的大伯,退休以后去了人民法院做陪审员,庭审堂上更是见多了复杂的社会人性。在走过了人生的沟沟坎坎,经历了人生的风风雨雨之后,金钱、名誉、地位、享受在你这里很难激起某种波澜壮阔。43年来,你是欣慰的,因为你一直坚信:“信用社都是给老百姓干好事的。有了钱信用社给你保管,没了钱缺了钱,信用社给你放贷款,帮你发家致富。”最后我又问你:“对我们这一代还在从事信用社工作的晚辈有什么期许吗?”你很激动的说:“信用社发展到现在不容易,三四代人,哪一个阶段都是奋斗出来的,要珍惜。”

  眼前的你像一本厚厚的大书,更像一潭静静的湖水,接近了生命的本真,格外澄明。依旧放不下的是老家的这点田地,冬天耕种白菜,夏天的藤架上又挂满了绿的黄瓜、红的西红柿,还有那长长的豆角。我有时很纳闷:已在城里居住的你和大伯母,为何要费那么多功夫自己在老家种菜,来来回回折腾值不值?随着年龄的渐长,我也终于懂得,二亩薄田得不离不弃,不只因为蔬菜瓜果的无公害,还因为庄稼人对土地的不舍,难舍得是那浓浓的乡情。

  初春里和煦的阳光下,你一代、我一代、孩子一代。三代人追溯着浓浓的乡情回到这古老的村庄,简单的交谈里,用着我们每一代人不同的表达方式:少年的纯净、天真,青年的浪漫、热情,老年的澄明、超脱。天真可贵,热情可爱,超脱可敬。你的双眸不再光彩夺目不再火热骄人,暖暖的只是一片温情,仿佛是那秋日的田野不再躁动不安不再生机勃勃,静静的只是一片收获、质朴和本真。

  我以采访者的角度、以交谈的方式,试图去开启你轰轰烈烈的职场生涯,试图去写出些许的波澜壮阔,但是现在看来,我的想法是多么的幼稚与肤浅。43年的农信生涯早已是渗透进你的血液、内化为你的精神、显现为当下的超脱,这不仅是一种人生态度,更是一种人生智慧。因为智慧,所以用不着喋喋不休;因为超脱,所以犯不着愤愤不平。有智慧垫底的豁达超然、灵魂之上的安宁富足,如一潭湖水,波澜不惊,清澈见底,却又深沉厚重,韵味无穷。

  绵长、敦厚、丰富、深沉,这就是我的大伯张广利。

  坚守、质朴、传承、奉献,这也是我们永远的农金精神。
       (作者 张海霞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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