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过在山区生活经历的人,对山上大片大片自由开放的荞麦花总是无比怀念。那些紫红色的茎枝和碧翠的绿叶上,是一串串奶白色、粉红色、淡黄色,形似丁香的荞麦花,蓝天之下,一片片,一垄垄,妩媚多情,生机盎然,在离天最近的地方舒展,又似天上的彩云累了,伏在青青的高山上歇息。
深秋时节,树木红霞,满山遍野被染成了红色,一片片细小的花依然在怒放,虽然叶子已经不那么翠绿,但它依然在顽强地生长,这就是荞麦。山坡的南面由于阳光充足荞麦籽粒饱满,称之为甜荞;而在北面阳光不足又低温,往往结的籽瘦扁,呈三角形、黑褐色,吃起来略带苦味,这就是苦荞。
在五谷杂粮中,荞麦最不起眼。荞麦中的苦荞,是与何首乌同类的蓼科植物。由于易于种植并可以食用,老祖宗们把它当成五谷杂粮,又因食用略带苦涩,在杂粮中苦荞排位最后。古人称苦荞为“净肠草”,《本草纲目》中记载“实肠胃,益气力,续精神,利耳目,能练五脏滓秽”,山民们把它当成一味药来使用,然而在中医药方里,却很少见到它。
在我的记忆里,荞麦耐寒、耐脊,喜在高山瘦地上生存,不用除草,无需杀虫,亦不需施肥,山民们只管把种子一撒,到时来收获就行了。纯粹的刀耕火种,纯然的阳光生成。有人想提高荞麦产量,把荞麦种在肥地里,施化肥,勤锄草,精呵护,荞麦花的确开得很美,长得也相当高大,然而却偏偏少结籽或者干脆就不结籽。也有人把荞麦从高山上移栽下来,绞尽脑汁,悉心照顾,最后也结了籽,但荞麦品质已经全变了,南橘北枳,此荞非彼荞了!
在上世纪七十年代,我在知青下乡时来到秦巴山区的一个小山村。这里山高坡陡,可耕地很少,生产队要完成统购粮任务,只能交水稻、玉米、小麦几个品种。为了乡亲们的温饱,只能见缝插针种洋芋,再就是烧荒种荞麦。“种子撒在挂坡地,种上一季算一季。老天开眼望天收,不图产量图生计。”这是当年老乡编的顺口溜。“望天收”自然产量就很低,亩产也就百十来斤。然而在我的记忆中,收种荞麦是劳动强度最小的,老乡家里烤的荞麦面粑粑味道最香,只不过当年地里荞麦花开的美景无心欣赏罢了。
荞麦不弃平凡安于平淡,固守着本然的天性,坚持着自然与自我,同样也给我们启示,人的真实价值,总蕴含在平凡与自然之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