每次到村口的祠堂里,总会看到傻舅那张笑得特别明朗的遗像,那是他拍过的唯一的一张照片,近乎孩童般天真无邪的笑容印在他那张苍老的脸上,显得相当不和谐。每次看见我心里总是酸酸的,便会想起他的点点滴滴……
听外婆讲,傻舅6岁的时候有一天发高烧,刚好碰上“东洋人”来了,外婆只好带着他躲到挖好的壕沟里,一天都没有敢出来,把脑子给烧坏了。后来他就成了在村里颇有“知名度”的傻舅了。
傻舅估计只有五六岁小孩的智商,脸上总挂着他特有的傻傻的笑容,每次人家问他几岁了,他都会说:“我属狗,跟二狗他爸同岁。”引得人们一阵哄笑。看到别的小孩都去上学了,傻舅也想“学习”,每当下雨天不出去干活时,他就抓紧时间“写字”,可凑近一看全是一行行一列列整齐的“小鸡脚印”。 傻舅还要“读报”呢,冬日的晚上总能听到他琅琅有声的读报声,可走近才发现他手中的报纸永远是颠倒着的。
傻舅跟外婆住在一起,外婆家离我家很近,每每我们哭闹时,我妈就会打开门向着外婆家的方向喊一声,傻舅就会光着脚呵哧呵哧大步流星地跑过来抱我们。那时候我们很小,听妈说我们小时候“太坏”,傻舅如果不抱,我们就哭,所以他每次一来就一直把我们抱着,且基本上是一个姿势,难怪傻舅有那么粗壮的胳膊呢。
傻舅很有舅舅的风范,小时候每当别人给了他点什么吃的东西,他总会当宝贝似地两手托着,像执行一项重大任务一般第一时间赶过来送给我们姐妹俩,老远地就能听见他大声地呼喊,犹如一只老母鸡生了蛋咯咯叫着向主人报功似的,但却常常因为他的手脏而遭到我们拒绝。现在想想他当时该是多么失望啊。
那年外婆去世了,傻舅也明白从此他失去了唯一的依靠,所以哭得很伤心,但他不像我妈那样连哭带诉的,只能捂着手呜呜呜地哭,哭了一阵后又觉得不妥,想观察一下周围的反应,于是从指缝间偷偷地看,哭一阵,看一阵。那么一个小动作他做起来都非常夸张,旁边的人看了,笑也不是哭也不是。
后来傻舅就成了我们家的一份子,老黄牛似地从早到晚干着活儿,要不是有我妈这个知冷知暖的姐姐记着他,我们有时还真的忘记了他的存在。
每到下雨天,傻舅总是冒雨给我们送伞,这时候就会听到班上的同学喊“你舅舅来了,你舅舅来了”。他是村里的“知名人物”,同学们都认识他,有时他明明没有来,同学们也会喊“你舅舅来了,你舅舅来了”故意逗我。
长大以后去了省城读书,每次回到家,傻舅总能预先得到消息,并早早地在村口那条黄泥小路上等着我。每次见到我,他也总是只说四个字“你回来了”,然后就用他粗壮的胳膊揽过我所有的行李。
时光如流水般逝去,所有过往也都会随之而去。对于我,唯有傻舅那傻傻的笑容、简单的话语,依旧如朴实的黄土地一样永远地存在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