菌香的时候,就是我最想外婆的时候。
小时候,每当菌子成熟的时候,就
是我们常跟外婆上山的季节。背一个小背箩,我们一大帮小孩跟着外婆上离我们最近的青龙山。青龙山上有茂密的松树,地上有厚厚的松软的松毛,还有各种各样的菌子。到了那段树木不多的斜坡地,顾不得外婆的嗔怒,我们就会进行滚坡比赛。一排小孩随着一声命令从上往下滚,谁先滚到谁就胜出。尽管滚得头晕眼花眼冒金星、满身是草浑身是泥,但那样的开心的和刺激却让整个青龙山充满了欢声笑语。
疯够了,每人找一根棍子,在松树下
刨寻着菌子。随着一声声惊呼,就是有人捡到菌子了。每捡到一朵菌子,我们就像拾到了珍宝一样,并凑在一起你摸摸、我看看。有的人能捡到很多菌子,有的人却一无所获。外婆告诉我们,除了认真仔细,捡菌子也讲个缘份:和你有缘的,你自然会看见;没缘份的在眼皮底下你也看不见。外婆说还得看有没有土财运,有土财运的自然捡的多,没有的就捡的少。这对一直很少能捡到菌子的我来说,无疑是一个很好的借口。于是,我便心安理得地一无所获地跟着蹓哒玩耍。而“土财运很好”的外婆,看见菌子时就指着告诉我,我便兴奋地大叫着冲上前去,充满成就感地捡拾起一朵朵可爱的菌子。在外婆的带领下,我们总能捡回好多青头菌、铜绿菌、鸡油菌、牛肝菌等各种菌子。运气特别好的时候,偶尔还能捡到鸡枞和干巴菌。待外婆用草编的提篮里装满了菌子后
,她便带着我们用一个六齿耙抓松针。那些堆积在地上、自然飘落了的松针,是当时最好的燃料。回来的路上有一条小溪,那是我们歇脚的地方。把背箩歇在小溪旁的石头上,汗流浃背的我们捧一捧山泉水喝下肚,用清凉的溪水洗洗晒得又黑又红的小花脸。回到家后,捡来的菌子在外婆妙手下,成为了当晚的美味饭菜:牛肝菌被外婆用花椒辣子干炒,青头菌、铜绿菌被外婆烧成汤……当天的晚饭就在这些美味的陪伴下变得狼吞虎咽起来。而外婆总是一脸慈祥地看着我们,叮嘱我们要细嚼慢咽。
如果捡到了干巴菌,晚饭后大家便坐在一起,边闲聊着边撕干巴菌。大人们就给我们讲“毛人公”、“狼来了”等稀奇古怪的故事。尽管记不得已经重复听过了多少遍,但我们对这些故事却总是那么期待和专注。撕干巴菌,就是把干巴菌上的松针杂草拿掉并撕小。干巴菌那一股似肉非肉的奇妙香味
,总让我忍不住偷偷地塞两把进嘴里。撕好的干巴菌第二天用青辣椒爆炒,再放上一点点火腿。那种香,好像十里八里之外都能闻得见。读书后就没机会赖在舅舅家、赖在外
婆身边了。但家里有好吃的比如吃菌子的时候,母亲总让我去把外婆接来。外婆来了,菌子好像也就更香了。也是在菌子飘香的季节,外婆因为疾病
走了。拉着外婆冰冷的双手,我一直不愿放开。我固执地认为,外婆只是睡着了;我固执地认为,外婆睡醒后,还会带我们去捡菌子抓松针,还会一脸慈爱地看着我偷吃生的干巴菌......后来,家里吃外婆最爱吃的铜绿菌时,母亲总要舀上一小碗,说是给外婆留着。天黑了的时候,母亲就把留好的菌和着其他饭菜泼撒在地上,送给天堂的外婆。如今,青龙山我还是经常会去。有时是为了锻炼身体和上山呼吸清新空气,有时是去捡菌子。不知是因为人太多、环境变化了,还是因为我始终没有土财运,每次我都是空手而归。土财运很好的外婆,最终回归于泥土。那一堆青龙山旁的黄土,掩埋
了外婆一生的艰辛和困苦。又是一年菌香时。外婆,你在天堂是否闻见
了菌香浓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