糟是酒渣,能食;也
指用酒或酒糟腌制食物。“糟糠不饱”,《盐铁论》里提及
的糟就是吃的。酒之余、粮之余,糟糠终究是酒和粮食的下脚料,营养不多、口感不好。“吃糠腌菜”自然不是好生活,吃起来还没面子。《笑林广记》里有一则笑话。一人家贫,喝不起酒,每次吃两个糟饼就有醉意。有朋友问:“你早上喝酒了?”他如实答:“我吃的是糟饼。”回家告诉妻子。妻子不比丈夫那么愚钝,说:“你就告诉朋友说喝酒了,这样有面子。”又遇友,他按照妻子的意思回答。朋友问:“酒是烫着喝还是凉着喝的。”他答:“是油煎的。”此公又回家告诉妻子。妻
有愠色,又教他说:“是烫着喝的。”复遇友,如是答。哪知朋友又逗他,问:“你喝了多少?”他伸出两手指:“两个。”还是糟饼呀。虽是笑话,但也可以看出
,旧时,吃糟在平民中也很常见。糟是粗劣食物。糟糠之妻,说的就是贫穷时共患难的妻子。糟货却是好东西。
腌糟货是中国美食的一绝。
几经沉积、几经发酵,食物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。“公不见肉糟淹更堪久邪”。《晋书》里话告诉我们,糟过的东西保存得更久,这也让人们有了更多的时间去享受糟货。南方的黄梅雨季,妈妈每年都会想着为我们做糟豆腐。把老豆腐切成方块,在锅上蒸过、晾干,码在大大小小的广口玻璃瓶中,加上糟卤、盐后密封。一周后,糟豆腐柔糯可口、香气扑鼻,是佐餐
的佳品。妈妈会把这大大小小的瓶子让我们拿回家去。吃完了,妈妈又会把塞满糟豆腐的瓶子给我们。糟豆腐细腻鲜香的口感里,让我们品出了妈妈菜的味道。家乡人有酿米酒的习惯,酒多了,酒糟也就多了,制作的糟货也便多了。家乡人除了糟豆腐之外,可糟之菜异常丰富,有糟鸡、糟鹅、糟鸡爪甚至糟毛豆等,似乎是入口之物,皆可糟。
糟货的历史悠久,两千多年前
的《楚辞》便有记载;南宋之后吃糟成风,什么糟鲍鱼、糟羊蹄、糟猪头肉的应有尽有;到了明、清,除了市上供应糟制品外,已发展到家庭自制了。“旧交髯簿久相忘,公子相从独
味长。醉死糟丘终不悔,看来端的是无肠。”陆游写的《糟蟹》今天仍很普遍,超市里便能买到。我爱人不习惯吃糟蟹,嫌它生,有点腥味。这倒便宜我了:每次从超市里买回糟蟹,我都是独自消受。“鳊、鲌、鲤、鲫”,都是上等河鲜,淮河鲌鱼曾是贡品,受到皇上的垂青。“寒潭缩浅濑,空潭多鲌鱼。网登肥且美,糟渍奉庖厨”。梅尧臣的《糟淮鲌》为我们家乡的糟鱼扬了名,“楚人怀沙死,葬腹千岁余。今兹有遗意,敢共杯盘疏”。只是他心不在鱼,吃着吃着,想起他的政治偶像屈原来了。睹物言志,这样的糟鲌鱼,吃出了另一种的滋味。
因糟而成的小吃更具风味。糟
田螺肉质鲜嫩、汁卤醇厚、入口鲜美,成了上海的著名小吃;糟辣椒则是云南贵州的调味品,又因其香、辣、酸、脆的独特风味,成了不少人喜好的佐餐小菜;醪糟这道四川小吃,又哪里只是四川人喜欢呢?每每看到电视上那则雨巷里挑着木桶、戴着篾笠的妇女唤“黑芝麻糊”的时候,我都会想起卖醪糟的场景来。醪糟不只是市民百姓的最爱,它也成了各种宴会上的一道甜品。糟糟鲜、朝朝美,所有的日子
,有了糟的存在,仿佛更有滋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