苕藤
初夏,惊雷催促,雨水赶趟。不安分的红苕由着性子疯长。露头的藤叶儿嫩绿而饱满,仿佛能掐出水来一般。
这样丰腴的季节,总被期待和分享着:
瓢虫滑落叶面,亮出金色灯盏。蟋蟀、蚱蜢跳上跳下,像鱼儿跃出水面,又潜入其中。露水洗亮的早晨,螳螂或蝈蝈明目张胆地挥动大刀,将藤叶儿大块锯倒。而胖嘟嘟、懒洋洋的猪儿虫喜欢则趴在藤条上,将嫩叶慢慢嚼出绿汁……当然,最忙碌的还是蚂蚁,沿途掉落的碎片,足够它们马不停蹄地搬运多日。
还记得小时候,一场雨水过后,母亲就会带我去后山割苕藤。我半跪在粘土里,用小手抠出苕果儿,然后将泥星沾染的嫩甜时光囫囵吞进肚里。母亲弯腰劳作,露水打湿高挽的裤管,嫩白腿肚在藤叶遮掩中一闪一闪。
这就是记忆中留下的母亲和青春的印象。
桦草
据说,桦草是味中草药。
在山里,桦草混迹于繁盛的灌木丛。不知何时起,孩子们发现它那韧性较好的表皮可用来赶陀螺。于是,在放牛割草或上学放学的空闲,我们的最大乐趣就是给木棍栓一根桦草皮,借一块巴掌大的平地,将陀螺赶得滴溜溜转。
有一阵子,乡供销社大量收购桦草做药材,大人小娃便成天在林子里寻找,将随处生长的桦草几近于“斩草除根”。到了后来,连我们赶陀螺也供不上了。
我喜欢桦草,喜欢它那嫩黄的色泽和草本的清香。它们生长的地方,幽暗而宁静;它们抽打过的陀螺,残留着童年的气息,安慰着孩子们的梦境许多年。
杨柳
在乡下,杨柳是较为普遍的树种,主要分布于房前、屋后和路边。有水塘的地方,更少不得它的补缀。
城里人爱柳,主要在于它的婀娜之美。乡下人实诚,只因它插一截枝条就能生长,无需劳心费力。水土丰润处,便可见柳树成荫。这通常不是人为所致,而是根系自由生发的结果。
尽管对成长不闻不问,但成材时,却谁都记得它的好处:将叶、皮、根入药,可祛痰、明眸、消热;用枝条编成柳筐,可挑土、运肥;用柳絮做枕芯、鞋垫,可解失眠、脚气;用躯干做家什,可上得厅堂、下得厨房,且久不变形……
柳芽是春天的尤物。一夜暖风,枯枝逐渐活泛,芽孢争先冒头,有的性子急,三两天即舒展开来。此时,将柳芽掺入面粉煎饼,或炒菜时加一些进去,那股特有的清香会顺着房檐和门窗溜出去,传遍整个村寨。
柳芽晒干可做茶饮,老家舅婆一生对此情有独钟。在春天或秋天的上午,若阳光明媚,她会安安静静地坐在院里晒太阳。旁边,一壶井水冲泡的柳芽茶,色如碧泉,清香萦绕,正如老人家独享的淡雅时光。